小魚的露台

99分鐘的電影結束了。燈亮的那一刻，有點刺眼，有點無言。

我必須承認，當下的感覺，五味雜陳，腦海裡浮現很多「？」，談不上感動，也說不出精彩，更無法讓我拍案叫絕，發出一聲「真好看！」的驚嘆。

這是我看完《彈簧床先生Mr. Bedman》時最真實的感受，這下子有點棘手了，很難下筆耶，可偏偏這又是一場「試映會搶先看」的邀約活動，當然希望在1/21全省上映前，把觀後感寫出來。

直到導演戴泰龍開口講話，才回答第一個問題，我心裡的疑問，頓時豁然開朗了。儘管，很多情節、故事、橋段的鋪陳與安排，還是很難一氣呵成，或合理化，甚至，還有一些太過牽強到很瞎的地步。

但，又有何妨？因為，這是一個年過40以後的中年男子的浪漫與任性。
「請容許我惡搞一下！」他這樣坦率又真誠地回答著。

有這句話，夠了。人生經歷過太多波波折折，風風雨雨，分分合合，這一路走過，水裡來，火裡去，有太多不可能的事，都陸續在身邊上演著，再多不可思議的事，漸漸地，都可以合理化。

於是，戴泰龍把這個多年前就曾經演過的故事，幾乎是套上自己的觀感，導出這部既跳tone又有點無厘頭，卻想傳遞幸福概念的電影。要說他不精彩，可是，愈經過反芻、發酵之後，似乎可以體會出戲裡那些詼諧、戲謔、嘲諷、幽默、強勢、儒弱、無厘頭等讓人眼花撩亂的「氣味」。沒錯，它真的很貪心，想要在短短的99分鐘裡，急於把太多故事「塞」進去，於是，乾脆就設定一個由「全聯先生」來詮釋的「說書人」角色，多麼大的一個冒險呀！

（戴導承認，大膽啟用全聯先生，是一場睹注。他不否認，這當然有商業性考量，畢竟，全聯先生現在挺夯的。效果如何，見仁見智囉！）





男主角阿海（邱彥翔飾演），內心是善良而溫柔的，但，缺少魄力與企圖心，日子就這樣被動地認真著。他繼承了父親的事業賣起彈簧床，把父親的話牢牢記在心裡──男人應該像彈簧一樣，剛柔並濟，能屈能伸。但或許彈性過頭了，變得不太有個性，日子變得有點索然無味又漫不經心，就是這樣，才會一不小心，犯下致命的錯誤，跟初戀情人瑄瑄（林尹釩飾演）在久別重逢後，擦槍走火，出軌了。

諷刺的是，在阿海溫良恭儉讓的妻子佳音（張心妍飾演）瞞著他，得知他不孕，正在晴天霹靂之際，阿海接受了牧師同學，以及離婚五次的婚姻專家的建議，誠實是維繫兩人關係長長久久的不二法門。就在那個燈光好，氣氛佳，一切都是那麼浪漫的晚餐，阿海跟佳音坦誠，他可能讓別的女人懷孕。

然後，他失去妻子，離婚了。工作也因為景氣的緣故，變得落沒又淒涼，放棄去中國大陸發展的機會，卻被一個業務做得嚇嚇叫，用身體與美色來"陪睡"的美女，到彼岸當起經理來。有人問起，這是一部從男人的角度來演繹的電影；戴泰龍很篤定地回答，恰好完全相反，這裡的意識形態其實是女性主義抬頭。

看的過程其實是波瀾不興，但，聽戴導談他的創作，很過癮。讓我在書寫過程中，很多原本看似漫不經心，或不以為然，甚至覺得太過突兀與錯亂的一幕，現在回想起來，都不禁莞爾，反倒開始覺得它饒富興味起來。

就因為這句話：「請容許我惡搞一下！」

就這樣，王建民、飯島愛這兩個風格迥異，八竿子打不到一條船的偶像，在阿海身上，反映出很多人的心聲。就連當年在高雄汽車旅館發生命案的社會事件，都被放進電影裡，影射人不能做壞事，會遭到報應的。原住民也是裡頭一個笑點與脈絡，那個天外飛來一筆的車床族的對話：「你以為我們原住民都很隨便嗎？你們漢人的欲望都很強耶！」全場又是一陣譁然的爆笑聲。

戴導不斷強調，年過40以後，很多事情的觀感，圓融多了，彈性變得很大。他導出這部戲，就某種層面而言，企圖心很大，因為，想表達與傳遞的理念太多，以致於，無法很完整地以一部電影情節來貫穿，而是採用詼諧、幽默、趣味、暗諷的方式，跳tone的手法，以及完全不走所謂的學院風，而是你我身邊都可能發生的市井小民的平凡生活二三事，成就這部不是黑色，而是「彩色幽默」的電影。





我喜歡戴導對於這部電影很直白的觀感，他回答問題不假思索，就是那麼坦然，讓我在心裡忍不住讚賞連連。

他承認，這電影裡，有他「某種程度的自以是」，因為，學院派出身的人，往往會高度壓抑自己。一旦掙脫這些框架與枷鎖之後，說不定，創作就可以更海闊天空，更隨心所欲。

當然，率性、自我，不在乎格調，不攸關得獎，票房也不是關鍵，而是，志在拍出一部自己很想拍的電影，可以娛樂大眾，搏君一笑。但這樣脫離常軌電影，勢必會引發某些影評人無情的批評與撻伐，尤其是超偶出身的黃文星，突如其來在河邊大炫舞技，這實在是唐突到最高點，就連是超偶迷的我，都覺得可笑至極。戴導回答得很爽快，剛開始他並不曉得黃文星的來歷，後來知道後刻意讓他秀上一段~~~~真不曉得這是在幫他，還是反而害了他？只會讓人覺得黃文星在電影裡的角色實在太憋，太遜了！

不過這些都無妨，戴導自我解嘲地說：「找罵活該！」

但我還是覺得「這是40歲以後男人的浪漫」這句話，真是太貼切不過，他覺得人都該有個伴，不管有沒有結婚。婚姻結束了，還是可以維持世界大同，你我都是一家人的和諧，甚至，感情也可以重新排列組合。每個人縱使有再光鮮亮麗的外表，但，還是有很多不同的面額。

「這回，我還要一個人多久？」這句話，很赤裸裸，也很忠實地反應出中年過後的戴泰龍的心態。我想，應該也是很多人的心聲吧！人，很難是一座孤島，如果遇到一個可以把你當成手心裡的寶，全心呵護你的人，那些所謂的世俗標準，都不重要了。所以，戲裡頭那個有錢的美豔喪偶貴婦，最後跟她那個面惡保鑣在一起，眼裡嘴裡心裡都在笑，幸福就快要滿溢出來，還殷殷告誡阿海，千萬別一個人頹廢過日子！






看完電影隔天，剛好在閱讀向田邦子《女兒的道歉信》一書裡，看到這樣一段話。邦子去訪問一個年僅29歲的美術商，問他一個問題，喝了三小瓶啤酒當催化劑後，他終於做出「將錯就錯」這樣的結論。

邦子這樣形容這名男子：「感覺這個人還活在青春中。一旦上了年紀，可就沒辦法如此愉快地猶豫了，真叫人羨慕。」

我的嘴角悄悄逸出一朵微笑，漸漸地，越來越擴散，最後忍不住，噗嗤一聲，笑了出來。戴泰龍不就是邦子文字下最活生生的寫照嗎？他對每個問題，都是不假思索，很直白地回答，毫無遮掩與保留。所以說，這部電影最精彩的地方，其實是戴導的一番話，可惜，電影上演後，觀眾看不到呀！而我，受邀提前搶先看，才能夠在這裡咀嚼著他的話，以及，戲裡所想要傳遞的意念，說穿了，其實很簡單，就是那句slogan──

再怎麼省，幸福不能省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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