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魚的露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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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以為，應該會是家族病史而動生平第一刀。

這是早己經做好的心理準備，但國泰杜世興醫師以他的專業判斷，「不需要，只要按時追蹤檢查就好。」就這樣，那一刀遲遲未出現，只是左右兩邊的穿刺抽吸檢查前的靜默與等待時分，心噗通噗通地跳著，那來回抽吸的動作隱隱作痛；以及，每年一次比夾娃娃還要痛上一千倍（咦，被夾住的娃娃到底會不會痛？）的乳房攝影。

從來就沒想過，竟然會因為一隻完全不曉得是什麼原因，莫名其妙就得病的媽媽手，而且外表明明毫無異狀，看不出任何端倪來，卻動不動就痛徹心扉，痛到覺得自己的手殘廢了，斷掉了，想把它砍掉……。或許正因為無計可施，又無處可以躲藏，當醫生說「開刀吧！」，我就這樣徹底順服了，這輩子頭一遭換上手術服，進入開刀房，躺上手術台，然後動了生平第一刀。

5月3日下午4:22分，在臉書寫下這樣一則訊息：

晴天霹靂！！！
我竟然拿到了一支"下下籤"，醫師宣判：「要開刀！」
當下一整個傻眼，腦子裡轟然巨響，嘎~~開。刀。？？？
如果說動那個早有心理準備的小刀，我不會這麼錯愕，
可是，這輩子第一次動刀卻是因為看起來毫無異狀的媽媽手，真是欲哭無淚呀！

很快地，關切的聲浪鋪天蓋地而來（沒那麼多啦，是我故意誇大其詞，假裝自己人緣很好），從那天傍晚起，電話就沒停過。

你狠狠地、疾言厲色地、毫不心軟地，把我痛劈一頓。說這麼重要的事，竟然決定得如此草率，完全不認識的醫生，這麼輕易就接受開刀的安排，哪有人家還先繳了費用的？怎麼做事情完全欠缺考慮，是痛過頭變笨了，才會失去應有的理智判斷力？電話這頭的我，原先那驚惶、錯愕、失措、害怕、恐懼、不安、忐忑等種種複雜的心情，瞬間全數湧上，被逼到死角後拉高分貝憤怒大吼一聲：「我相信直覺！這醫師讓我感覺到安心，可以信任……」然後我的聲音變調了，摻雜進哭泣的元素。

終於，緩和下來。你安慰我，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去管別人怎麼說，既然決定了，那就好好睡個覺，安心去開刀吧！

電話才掛上，另一個你馬上打來，聽見我哭泣的聲音。原本是想來"勸退"，說你們都覺得這樣太冒然，要不要再去多看看其他醫師再做決定，可是，你聽著我抽抽噎噎訴說著剛剛被狠K一頓的事，霎時，你所有的話只好吞嚥下去，變成安慰我不要害怕，也只能如此了。

我打給你，問你是不是媽媽手到最後別無他法，只有走上開刀一途？你說你困擾5個月，連擰毛巾都不行，什麼方法都試過了，最後在高人指點下，找到傳說中的「仙人」，歷經最殘酷最慘烈的拉筋骨傳統古法治療之後，很神奇地就不藥而癒了。這是15年的事，而當時「仙人」已經85歲高齡，現在當然是不可考，變成一則傳說。

過了不久你也打來，第一句就責問，「妳幹嘛要開刀？」你說你後來是針灸治好的，我問多久以後？「沒抱小孩以後」，這就是關鍵呀！自始至終，我就不是因為抱小孩引起的，該做的治療也都做過了，但狀況加速在惡化中，你說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？我也是千百個不願在手上劃一刀，留下疤痕，天知道我有多麼怕痛。

經過一夜的折騰，漸漸地平復下來，不過就是一個小手術嘛，有必要自己嚇自己到這樣的地步嗎？我決定早早關上電腦，不再去看臉書上持續傳遞過來「要不要再多看幾個醫生」的關心與問候，我怕自己情緒又會波動，起伏不定。





週三（5月5日，真是個好日子）一早7點出門，跟著醫院的員工一起搭他們的接駁車，到來淡水馬偕，還不到8點，真早，竟然已經很多人穿著手術服在等待著。原來一早就生意興隆，看來經濟景氣好像恢復得很好哩！（土刀~~~~什麼跟什麼嘛，我又開始無厘頭亂亂瞎搞一通，這樣才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）

等等等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，等到9點20時分左右，終於叫到我的名字了。忐忑地走進那道門，這是我第一次看到「門裡的風光」，帶上無塵帽換上拖鞋，被帶到一個很舒服的地方，換個姿勢繼續等待。我把整份中國時報，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，都翻爛了，不過沒有心逐字閱讀，就只是迅速瀏覽；快要等到花兒也謝了，身邊的人通通都被帶走之後，終於，輪到我被帶入刑房~~~~~喔喔，真正的手術房。

10點鐘，又打開另一扇門（那天總共進出幾道門？），映入眼簾的，倒抽一口氣，是如假包換、貨真價實的手術房，前晚緯來日本台《醫龍2》才看過的場景，竟然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，只不過，陽春很多，也簡陋很多。就是一張床，天花板上垂掛著兩個大大的手術燈，其餘的還有什麼，我腦子開始混亂起來。

躺下去，把左手先平放在一旁的檯子，然後90度垂直"站"好，護士小姐開始幫我消毒，那優碘好像不要錢似的往我的手傾倒下來般，就這樣流著、滴著、冰冰涼涼的在我手臂上滑行著，沾黏到衣服上。啊！！洗不掉了……瞬間我在心裡莫名笑了出來，我阿呆呀！身上明明脫得一絲不掛，只穿醫院的手術服而已，哪來的弄髒？





素昧平生，第二次見面的郭兆光醫師出來了，很親切地跟我問候著，聊著，我一顆懸著的心馬上安了一半，就怕那種很冷漠、都是用單字回應的人。我央求他打麻醉藥時盡量溫柔點，怕死痛的感覺；還跟他絮絮叨叨說著昨天被一堆人數落，怎麼不多看幾個醫師多聽一些意見再動刀，「我相信直覺呀！」這一直是我的信念，我喜歡單純，不愛比來比去，太麻煩了。

郭醫師饒富興味地問我：「那你的直覺是什麼？」
「你很親切呀，讓我有種安心的感覺！」
「可是我在診療室的時候很酷很嚴肅，都不會說笑話耶。」郭醫師笑了。
「因為我問你任何問題，你都會很仔細地很耐心地解說給我聽。」
「喔，這是一定要的，病人的問題當然要回答！」

這就對了，有的名醫就是酷極了，問他什麼都是淺淺的淡淡的一句話，根本無法消除病人心中的不安與疑慮，可偏偏他又是口碑很好，醫術很高明的人，你也只能莫可奈何。

針扎下去了。
痛痛痛痛痛痛痛痛！我疊聲地哀叫著。
很快，麻藥立即見效，應該是一刀劃開了吧，我想。
我使勁力氣，把左手拳頭握得好緊好緊，緊到醫師、護士拚命叫我放鬆。
「你再不放鬆，我的刀就會……」
沒聽清楚，腦子裡奮力想要強行灌入「放鬆」這個指令，很怕刀子"卡住"了。

前年去做健康檢查，抽血時就是因為太過緊張，把整個肌肉繃得緊緊的，結果針頭卡在裡頭，刺不進去，也抽不出來，僵持了好一陣子。我不想要舊戲重演。

總算讓自己漸漸紓緩開來。醫師邊開刀邊跟我聊天，我又嘰嘰喳喳說著網路上查到關於他的種種，講了一篇blog的文章給他聽，聽到他們都哈哈大笑，原來我邊開刀還是可以邊耍寶，但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。「你看這裡發炎了，流出………」以為醫師在跟我對話，才知道他是在進行"臨床指導"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，徵詢醫師的意見，想要帶上眼鏡「看一下」。

我微微側身，抬高，瞥一眼我的左手腕。嚇！皮膚被劃開，出現一個洞，上頭插著一根金屬製品，好像是手術刀還是鉗子之類的玩意兒，然後我隱約看到裡頭血肉模糊中，好像有個什麼筋呀骨呀，看不太清楚。

醫師叫我用力動一動大姆指，跟我說你要多動一動它。
傑克，這回我不是要說，太神奇了，而是太不可思議了，大姆指終於可以彎曲了！

看不懂是嗎？之前，我左手的大姆指是動彈不得的，只有10度空間可以迴旋，再多就哀哀叫，不小心拉扯到就會呼天搶地，你說，人怎麼可能不動到大姆指？這樣解釋，是不是稍稍可以想像小魚之前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了。那為什麼可以一直打字？因為打字根本用不到左手的大姆指呀，不信你可以自己試試看。

我沒有勇氣繼續看著那個洞，看久了會頭昏眼花，趕緊躺平，等待接下來的動作。手術結束後，看了一牆上的鐘，剛剛好20分鐘，我的手已經變成一大包，必須要以這個「新造型」見人，還得把它舉得高高的，惟恐世人不知般，帶著它在人群裡、在捷運中、在台北城裡，穿梭。

那天早上11點多，在捷運上時湧出椎心刺骨的痛，麻醉藥退了，止痛藥藥效尚未發揮，除了「好痛！」兩個字之外，什麼也說不出口。後來漸漸緩和，止息，不痛了，剩下來的就是，學習怎麼跟那一隻"壯觀"的手和平相處。

打字，緩緩的，輕輕柔柔的，ok。
吃飯，用右手來，沒問題。
洗臉洗澡，噢，麻煩來了，前者沒有想像中困難，解決；後者，真是大挑戰，只有一隻手只能洗一半，其餘那個部份，只好跟身體說抱歉。

最困難的莫過於隔天早上，要去醫院換藥，裹那麼一大包的手讓我很不靈活，開刀前穿胸罩就已經是一大酷刑，都要咬緊牙根忍住痛，硬ㄍㄧㄥ硬撐硬拗硬忍，才能把它叩好。這下子，試一次，失敗；再來一次，又失敗；直到第三次使勁吃奶之力，深呼吸，喔耶萬歲，終於勾住勾子了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"成功"。不禁感嘆，女生真難為哪，是誰規定一定非穿這玩意兒不可？





幸好，換藥的同時，醫師就幫忙把那一大包繃帶給拆掉了，只是望一眼刀疤手，哇))))好醜陋，有種噁心的感覺。希望下週拆線之後，不會留下一隻蜈蚣。

現在變成這個樣子，頓時間，天地為之開闊，世界又變得美好起來。我終於可以用左手比「YA！」了，傑克，這真是太棒了。但昨天起，手開始有麻麻的感覺，碰觸開刀的傷口更麻，我又有了新的煩惱與擔憂，會不會神經失去知覺了？

好友說，這是傷口癒合時必然的過程，要我不必想太多。

好，我不想了，我只是熱切期待，早日還我一隻健康的、靈活的、寶貴的左手，就只是這一點小小的心願，會讓我有大大的滿足與開心。

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2011年5月6日，拍攝於【魚之天空】。

因為不能洗頭，只好上美容院去。
因為去美容院，乾脆順便把那一頭跟身子一樣吸收力特強，長得又快又長的一頭亂髮給整理一下。
燙了好久，剪了好多，然後就是這個樣子~~~~好像沒啥改變厚？哈哈！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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