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魚的露台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2008年11月9日，拍攝於海拔2659公尺的上東埔停車場。

這是一場冷門賽事，原本預定在9/28舉行，跟桃園馬拉松「撞馬」 了。由於路途遙遠，只有12k與21k兩種選擇，對酷愛收集「馬數」的跑者而言，相形失色，魅力銳減。

薔蜜颱風來襲，打亂了所有行程，加上冷峰過境，原本報名人數勉強跨越千人關卡，實際參賽人數大幅腰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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氣溫驟降，「乍寒還暖」之際，我飛了一趟玉山邊緣，沒有進到山裡去，也沒有跑半隻馬，我只是，在海拔2700公尺高，有著山的氛圍裡，與浪漫共舞。

我在只有10度左右的冷空氣中，在沒有停止哭泣的塔塔加，在上上下下高低起伏的山路裡，跑了12公里。雖然，我強烈懷疑，甚至可以很篤定地說，它絕對不止12K。

12K？有沒有搞錯，大老遠舟車勞頓，不辭千里迢迢，搭了那麼久的車子來到塔塔加，竟然只跑12K，實在太不經濟划算了，好歹也要跑個21K，騎半隻馬，才像樣呀！

沒錯，偌大的東埔山莊裡，不管是不是身經百戰的老馬一族，或者是因為愛山成痴，想來感受在塔塔加奔跑的美、沒什麼經驗的新跑者，再怎麼說非得要拚個21K，才夠值回票價，才足以感受到沿途中讓人屏氣凝神的美。

不僅山莊裡都是來接受半馬洗禮的人，就連用餐時，一整張圓桌，或熟悉或偶然萍水相逢初次見面的陌生人，都是21K，就只有我一人是「異類」。於是，大夥兒卯起來拚命添第二碗飯，甚至再下一城進攻第三碗飯，我只有乖乖地、認命地扒著半碗飯，跑那麼少就得安份些，不能吃太多！（可是，菜可是一點也沒少吃喔，哈哈）

下雨了，還沒抵達目的地，車窗就已是朦朧一片。雨就這樣滴滴答答下了一整夜，溫度也跟著一度度往下降，天未亮卻鬧哄哄一片，大夥兒的心先涼了半截，這麼凍，怎麼跑下去？有那麼一瞬間的天人交戰，但就只是幾秒鐘的時間，或者只是在嘴巴裡嚷嚷而已，好像沒有人甘願真的打退堂鼓，除了少數幾人之外。

就連幾乎一夜無眠，身體不太舒服的我，被勸阻說不要跑了，在山莊裡休息吧！可我很堅持，非跑不可，就算是微不足道的12K，哪怕是雨勢不輕、寒意逼人，我都非跑不可，這是我唯一的僅有的堅持。跑不動半馬，至少要來個12k吧！

雨，持續淅瀝嘩啦下個不停，卻澆不息我們心中那股，想要擁抱山林，與浪漫共舞的強烈意念。那就淋一場雨吧，我心裡這麼想著，人生難得幾回瘋狂，多麼美妙而難忘，我大口大口貪婪也呼吸著高山上的冷空氣，抓一把清新，偷偷放在口袋裡，把它拎回來了。

擱淺的時候，窒息的時候，低潮的時候，悲傷的時候，就把它拿出來把玩一下，然後，就會想起那個冰冰冷冷的11月天，我在玉山邊緣，踩著細細碎碎的步伐，辛苦地向前移動的那一幕場景。

那是我最鐘愛的山林，也是我將愛戀一生的跑步，2008玉山馬拉松，屬於我的浪漫舞曲。

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2008年11月8日早上8點鐘，在台北中山女中旁搭上專車，踏上兩天一夜的，歡樂之旅。

這是一場有趣的賽事，你可以選擇「通包專案」，完全不必煩惱交通問題（沒錯，對路痴小魚而言，離開台北市以外的賽事都是件傷腦筋的事，我根本搞不懂交通該怎麼安排，更何況還要費心去想住宿問題），一路走走又停停，好不熱鬧，而且還包吃包住，比賽完畢，再搭原車返回，實在是太方便了。

多少co co？報名費400元（健康組便宜100元啦），選手專車800元，住東埔山莊大通鋪300元，包早、晚餐210元，以及去程及回程的午餐各150元，全部2010元搞定。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去程車上，播放最夯的【海角七號】，說來也真有趣，光是進戲院就看了兩遍，電視專訪、新聞等也看了N遍，卻還是看它千遍也不厭倦，同樣的笑點仍然讓我看得咯咯笑，全車的人也一樣樂在其中。

車上看海角七號，在東埔山莊，在路途中吃大鍋飯的快炒餐廳裡，不斷有真實版的海角七號在上演著。我想，這就是小魏導演成功的地方，它是我們周遭最真實的人生，每個角落，你都有可能會遇見水蛙、茂伯、馬拉桑、勞馬、里長伯…等草根味濃厚的小人物。

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這是旅途中的最愛─信義鄉梅子夢工廠，一個有著很多可愛造型雕像，以及可種可愛名稱與包裝的小米酒的地方。

馬拉桑專櫃當然熱門，可我更愛極了這些梅子跳舞、長老說話、忘記回家、山豬迷路、小米唱歌、三角關係等玩意兒，好想通通都打包回家。可是，要忍耐，我是來跑步，不是來喝酒的！

承包這次比賽的單位應該把行程對調一下，如果回程才去參觀，採購力應該會大增吧，我想。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東埔山莊最熱鬧的一夜，因為雨下個不停，沒法子四處走走逛逛，愛跑步的人把不太大的「多功能廳」 擠得水洩不通。

先抵達的人，各自佔領每一張或方或圓的桌子，或泡茶或嗑瓜子或聊天或看電視，悠閒等待6點鐘的晚餐時間。原以為山莊裡應該只能求溫飽的一餐，沒有抱太大的期望，結果每道菜端出來，都是一種驚喜，超乎想像美味可口，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，臉上洋溢著滿足而幸福的表情。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這是今晚的房間，30個人，不分男女老少，通通在兩側的上下鋪，排排睡。

東埔山莊的棉被很乾淨，溫暖，據愛山一族說，這是最舒服的山莊。六輛遊覽車的人當然不可能住得下，主辦單位提供各種不同的住宿供你選擇，這裡最便宜，卻也是距離比賽地點最近的地方，只要走約莫3、5分鐘的山路捷徑，就可以抵達。

可惜，這麼舒適的床位，我卻益發清醒，莫非是怕魚的鼾聲嚇壞一屋子的人，所以小心翼翼，所以一夜無眠？

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裡遇到七名嘉義幫的愛山者，熱情、純樸、善良、好客，因為距離近，因為太愛山，東埔山莊成了他們的「後花園」，當然有一缸子吃的喝的食物，既美味又豐富。其中有三人是完成百岳的高手，因為愛山而成為業於嚮導員。最傳奇而有趣的莫過於酷似海角七號水蛙，熱情滿點的荔枝大哥，他穿著一雙隨時可能踢掉的室內拖鞋攻百岳，跑半馬，令人嘆為觀止。

我們從C號房聊到大廳來，明明才享用豐富美味的晚餐，這會兒又煮起來了。

啊)))))))小魚被悶在鍋子裡，變成美味可口的小魚蓋飯了！！豈是一個棒字了得？超愛的吻仔魚，用蒜頭炒過爆香後，放在煮好的米飯裡，悶上一陣子，掀開，嘩，香味四竄，挑逗你的食慾，小魚果真是人間美味。

另外還有涮螺肉高麗菜湯，以及一大鍋鳳梨苦瓜放山雞湯，然後，佐著一瓶好喝順口的智利紅酒，再喝著有二十年歷史的陳年普洱茶，這個夜晚，真是一整個幸福。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大概是前晚吃太撐，一大早就跑了三次廁所；左側下方腹部從深夜就開始隱隱作痛，而且有愈來愈強烈的跡象。並不清楚那是哪個部位，我把身子曲起來或弓起腳，試圖緩和它的疼痛，幸好離起跑時間愈近，它就悄然隱退不再來攪局。

十度的低溫，天空下著不小的雨，沒有前幾次賽事的敲鑼打鼓或熱鬧有餘的熱身操，也沒有晶片計時，我們就擠在這個象徵起點與終點的「牌樓」下，起跑。才短短一小段小下坡路段後，就是恐怖的上坡路段，然後又急轉直下，一路往下跑到海拔2310公尺的夫妻樹，第一個折返點到了，這也意味著苦難的開始。

果然我的雙腳開始不聽使喚，怎麼也抬不起來，才約莫半小時光景，我就當起步兵（跑馬的慣用語，指跑不動改用走路的人），那接下來漫長的路途，該怎麼熬過？眼前出現一個熟悉卻不相識的身影，瘦瘦的身軀卻一直跑著，而走走停停的我，始終跟他維持一定的距離。心想，既然用走的速度不輸用跑的，那就安心走吧！

然後長長的下坡段來了。那個小小而堅毅的影子，早已不見蹤影，怎麼也追不上了。向來自認為下坡是小魚的強項，那就準備飛吧！可好像不太靈光，飛的感覺有點沈重，怎麼也輕盈不起來，甚至有想停下來休息的衝動~~~~不行，非忍住不可，現在不衝，更待何時，至少要「儲存」足夠讓後面當步兵的「空間」才可以。就是這股信念支撐著我，開始衝吧。這一衝，直接衝過起跑點，一路超車輾人煞不住車，接受在上東埔停車場附近觀看的遊客夾道歡呼，忍不住愈跑愈起勁；可是，隨著人煙漸漸稀少，冷不妨一陣較大的雨勢襲來，打了個哆嗦，剎那間，我的力氣就快要耗竭了。

原以為已經拔足狂奔衝向終點，怎麼前方卻是看不到盡頭，長長的下坡？好累，左腳大姆指開始疼痛，就快要起水泡了吧，暗暗祈禱著，千萬不要呀！調整腳指頭的姿勢，繼續跑著，好想好想停下來，可理智與毅力跟自己說，現在是下坡，千萬不能停，咬緊牙根繼續跑吧。

然後，終於見到第一個、也是唯一的一個補給站，只有白開水，沒有運動飲料，沒有香蕉，也沒有小點心，你別無選擇，只能喝水。然後繼續上路，前方看見了前鋒部隊折返，意謂著很遠很遠之後，才會抵達下一道關卡；看到熟悉的人，眼神交流之際，又重新充了電，跟自己說，要努力跑千萬不能認輸呀！

盼呀盼的，折返的人終於有漸漸增加的跡象，代表又向前跨進一步。可一抬眼，前方彎路上那道綿延到天邊的人龍，著實讓我大吃一驚，天，到底還有多遠才會到達第二個折返點？長長的下坡就已經疲憊不堪，那等會兒又得循著原路跑回去，怎可能？

我的心，一寸寸往下沈；可我的腳，堅持在下坡時，不能停。
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終於折返，最後一段路是痛苦的深淵。我投降了，甘願當一名步兵，快步疾走，看著對面仍在「去程」奮戰的人，有些是前晚看過而留下印象的臉孔，一張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，心裡暗自想著，自己還不算太賴，起碼還維持在中段班的水準吧！

心情是複雜的。那麼多遠遠落後在自己身後的人，身上掛著21K的號碼布，打從心底為他們感到既擔心又佩服，接下來是何等艱辛的路程，怎麼跑得完？卻忍不住沮喪起來，小小的惆悵悄悄升起，都說小魚有跑步天份，素質不錯，可怎麼一遇到上坡就徹底沒輒，只能高舉雙手豎白旗，就是跑不動呀！就算有速度，可就是沒那個志氣與企圖心。（飛小魚的真心話大考驗：假的，都是自我安慰的障眼法，怎可能甘願如此？雖然我仍這麼認為，不管跑幾k，都是真真實實用自己的雙腳跑出來的，都值得喝采與鼓勵！）我暗自慶幸著，幸好自己只跑12K，再熬過最後這段看不到終點的恐怖上坡，就完成這場艱難的戰役了。

累，累，累，抬起腿跑不到30公尺，就又頹然放棄，繼續當步兵。就這樣，走走又停停，蓄積一點能量又起跑，終於聽見吵雜的人聲，意味著終點就在不遠處，跑吧，至少要有始有終，跑著出去也跑著回來。

領了一張濕漉漉的完跑證書，工作人員遞過來一杯熱騰騰的薑湯，才喝一口，就聽到麥克風開始唱名，然後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，一個疑似小魚的名字飄過耳際，豎起耳朵仔細聽，噢，誤會一場，第三個字讀完後並不是小魚。繼續喝第二口，麥克風又重覆唸了一遍剛剛那個很相似的名字，啊咧，那不正是小魚如假包換、很好聽的美麗名字嗎，這這這，發生什麼事了？



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趕緊問工作人員，找我有什麼事？『頒獎呀！』

結果，當了好久的步兵，走得信心快要蕩然無存的小魚，一不小心，竟然上台領了個獎品。大概是參賽的女生太少，跑完就通通有獎吧，我心裡這麼想，還是忍不住偷偷雀躍著，好想對著天空大聲高喊著：『媽，我得獎了！』那一刻，台下並沒有可以分享我喜悅的人，我只能暗爽，差點得內傷。

很快地，體溫迅速下降，就在快要凍成魚冰棒前，剛好走進東埔山莊，全身抖個不停。還好房裡沒什麼人，只有兩個放棄比賽的女生，那就在這裡換衣服吧！終於找回暖和的感覺。

這是一場雖然辛苦，卻充滿歡樂與喜悅的賽事，跑過太魯閣峽谷21k ，花東縱谷30k之後，標榜挑戰東亞最高峰、奔馳在高海拔新中橫公路12k，在我的跑步記憶裡，寫下難忘的一頁。

在【冷門賽事，熱情跑者】裡，我這樣深刻感受著─

身體是冷的，心是火熱的。
空氣是冰的，氛圍是熱的。
補給是陽春的，跑者是喜悅的。
路途是遙遠的，山景是美妙的。